痕迹
不解疑惑，而未曾有人应答神速。
傻子死了。这实为一件令这附近的人们感到震惊的事，就像昨日刚建成的大楼今天突然塌了一样，教人难以相信，不得不相信。
他的尸体被人们抬到偏僻的地方，草草挖了坑埋了，土一点点地扑在傻子的身上，最后形成一个土丘。之后这上面会长出野草，他们会一直守在这里。
人们认得傻子是从一个街机厅里开始的。那种老旧的，摆着十余台街机的小店，用的是现金而非代币。从一直住在这里的人口中听来，傻子在很小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被发现，好心的老付收养了他。老付后面开了一家孤儿院，又收养了五个孩子，周边居家的孩子也会跑去玩。
大伙也忘记了是从哪天开始，每天经过街机厅时都能从其中望见傻子的背影。老付时而会给他点儿零花钱，他就把钱全部交给了一排排的街机。傻子没钱的时候，便一直站在别人身后看着，店老板是个六十岁上下的和蔼老头子，知道傻子是个可怜人，于是当傻子没钱时，便让他免费玩，而傻子偶尔也会帮忙打扫店内卫生。
一天天的过去，常去街机厅的人们自然而然认得他了。有和他搭话的 也有坐下来好好跟他打电玩的。此时，游戏费用都由他们承担。
那时的人们并不叫他傻子，都只觉得这人实在有点木讷，电玩打的也实在不敢恭维。
前几年老付走了，他收养的孤儿都已长大，四个都参加了工作，还有一个还未成年，去当了学徒。街机厅的老板也走了，由他的儿子接手了街机厅。
傻子没有工作，但老付留下了一小笔积蓄，其他四个孤儿都愿意将这笔钱留给傻子和另一个年纪较小的孤儿。傻子仍然住在之前的地方，因为这一小笔钱，他至少可以不愁吃穿的活下去。
街机厅老板的儿子一接手，便将街机厅装修了一番，店内扩大了，店内机器也翻新了。在小店装修的那段日子里，傻子每天早上站在门口，待到晚上才回去，几个馒头，几瓶水，一整天的都住在门前。如此一来二去，不去街机厅的人，也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了。
“他真是个傻子。”他们这么说道。
人们与他搭话时，傻子会问别人在想什么，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回答他，人们只是微笑着说：“没想什么。”或者是像木头人一样装作没听见。
傻子也会自己一个人和别人讲上一大通话。
他说话很有条理，但无一不是不知其所谓。
那一天的清晨。
早上摆摊卖菜的女人发现了傻子那静静躺在马路上的尸体，大胆地上前一看，发现没有气息了。
警察很快就赶来了，法医一检测，断定为失血过多而死，而傻子身上却真正地一滴血也没有，连伤口也没有，像是服装店里的人偶一样。
因为该地没有装监控摄像头，警察也没能从傻子的身上找到任何有效的证据，这件事也最终不了了之。
傻子被安葬了，这奇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，但不久之后便逐渐被人们忘却，以至于连回答“这件事是真的”也做不到了。或许最后会变为人们口中的传说。
而他，像往常一样地走进街机厅。眼前空无一人，不对，有一个人，确实是有一个人在此处。他并未实在地见到那人，但他知道，那人正坐在街机前，甚至奇妙的知道那人拥有怎样的相貌。
“感觉怎么样？这游戏。”
“很难。”
“对吧，我也这么觉得，所有的都难。”
“所以你并不快乐。”
“我并不快乐。”
“但你仍在做着并不快乐的事，你迷茫、害怕，才会这样做。”他接着说：“他们只是你的一个形式上的载体。”
“我不清楚。”傻子摇了摇头。
“我想我说的是对的。”他笑了：“你可以问我任何事，我会一一全部回答你，问吧，直到你厌倦了为止。”
“我为什么会在这里。”
那人笑了笑：“死人也会思考。”
“这是哪里？”
“显而易见，是街机厅，不过街机厅也好，高档酒店也罢，都只是一个我的载体，也许下一个与我相见时在冰天雪地里也未可知。”
“其他的人在死后也能见到你？”
“都会的。”
“就这些了？”那人问：“全部结束了？”
“不，我还想说，那个人把我养大，给我吃的，想必他是个很好的人。”他顿了顿：“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，而他，是对我有怎样的想法呢？”
那人并未回答他，只摇了摇头。
傻子很失望，那人明明说了什么都会回答他的。
“那你呢？我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，那你呢？在想什么？”
这回，那人连头也没摇，像木头一样没有反应。
“我该怎么离开？”
“想如何离开就如何离开。”
“之后该怎样？”
“想怎样就会是什么样。”
傻子不再说话，向街机厅正门走了过去，那人目视着他离去。
他即将离开这二人载体。
或许是他自己的载体，一直都是。